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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第四部曲:破題與再定義
在我們對平台經濟的種種弊病感到失望之際,「去中心化」成了一個充滿誘惑力的應許之地。它被視為對抗壟斷、重獲自由的終極解藥。然而,當我們急於逃離當前的困境時,我們是否真正想清楚了,我們想要奔赴的,究竟是怎樣一個未來?
如果我們不加思辨,很可能會從一個牢籠,躍入另一個更精巧的牢籠。因為在當前的討論中,存在著兩種主流、卻都有根本性缺陷的治理模式。
第一種暴政:平台的統治
這是我們所熟悉的 Web 2.0 模式,一種數位世界裡的「君主制」。我們是生活在平台領土上的「數位佃農」,平台的服務條款就是法律,演算法就是那隻看不見的、統治一切的手。法律的解釋權和修改權,完全掌握在平台的少數精英手中。我們的聲音能否被聽見,我們的數位資產能否得到保障,全憑君主的仁慈與否。
這是一種人的暴政——不透明、不穩定、且權力不對等。我們逃離它,理所當然。
第二種暴政:代碼的統治
作為對平台暴政的反抗,以 Web3 和區塊鏈為代表的思潮,提出了一個極具吸引力的替代方案:「Code is Law」(代碼即法律)。其核心思想是用不可篡改、自動執行的程式碼,來取代充滿變數的人類統治者。
這看似是完美的解決方案——冰冷的邏輯將帶來絕對的公平。然而,這很可能將我們帶入代碼的暴政。
- 缺乏彈性與情境: 現實世界充滿了灰色地帶與意外情況。但代碼是僵硬的,它無法理解情境、無法共情、也無法行使酌情權。一個合約漏洞,在代碼的世界裡就是一個可以被無限利用的、絕對的「合法」行為。
- 權力的隱性轉移: 「代碼即法律」並非沒有統治者,權力只是從平台 CEO,轉移到了那些編寫和審計代碼的開發者,以及能透過資本優勢影響投票的「巨鯨」手中。這是一種技術精英的統治,對普通用戶而言,同樣深奧且難以參與。
用一套冰冷、僵硬、且最終仍由少數人掌控的技術規則,來取代另一套不透明的平台規則,這並非真正的解放。
第三條道路:「我們」作為治理的中心
那麼,真正的去中心化應該是什麼樣子?
讓我們回歸現實世界,參考一個已成功運作數百年的去中心化系統:現代城市的交通系統。
- 政府的角色(制定標準): 交通部或議會,負責制定全國統一的、基礎的交通法規(例如,紅燈停、綠燈行、靠右行駛)。這些法規是公開透明的、經過公共討論的、並且是為了保障所有用路人的安全與效率。政府不負責駕駛每一輛車。
- 我們的角色(執行與監督): 我們,所有駕駛員和行人,是這個系統的真正治理者。我們遵守規則,同時也監督彼此。我們鳴笛提醒違規者,我們禮讓行人,我們回報危險路況。我們是這個系統的集體維護者。
- 服務商的角色(提供基礎設施): 汽車製造商、道路建設公司、紅綠燈供應商,它們是提供技術和基礎設施的服務商。它們透過提供優質的產品和服務來賺取合理的利潤。但福特或豐田,無權制定交通規則,也無權決定誰可以在哪條路上開車。
這就是「真」去中心化的本質:它不是沒有治理,而是將治理的權力,從中心化的統治者手中,回歸到所有參與者身上。
在這個模型中,政府的角色,是像交通部一樣,與公眾協商,為數位商業世界制定基礎的、保障公平競爭和數據安全的「交通法規」。服務商(也就是未來的平台)的角色,是像車廠和建設公司,提供中立、好用的技術工具。而我們——所有的企業和消費者——是這個世界的主體,我們在使用工具、遵守規則的同時,也透過評價、回報、社群仲裁等方式,共同維護這個生態的健康。
從「用戶」到「數位公民」
一個世紀前,亨利·福特的名言是:「任何客戶都可以將車漆成任何他想要的顏色,只要它是黑色的。」這代表了早期中心化的工業思維。
平台的暴政與代碼的暴政,本質上都是這句話的變體。前者說:「你可以在我的平台上自由發言,只要內容符合我隨時變動的規則。」後者說:「你可以自由交易,只要你的行為符合代碼寫死的每一個字。」
而「我們」作為治理中心的模式,則是將選擇權真正還給我們。它旨在將我們從平台的「用戶」,提升為數位世界的「公民」。
這是一條更複雜、需要更多參與和責任的道路,但它也是唯一一條能讓我們同時擁有「便利」與「自由」的道路。